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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节 拟态体&父母

第五节 拟态体&父母

莱恩捧起手中凭空出现的红色花圈,仔细打量起来。身处古代遗迹,她对这种凭空出现花朵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——任何物质都是弦振动所产生的现象。对于早已掌握了弦振动共鸣技术的古代文明来说,重构弦振动模式来生成花朵这种事情,并非难事。

这是一串由彼岸花彼此串联而成的鲜红花圈。她闭上眼,低下头,想去闻闻花香,却还没来得及将鼻尖凑上去,她脚上的台阶便突然消失了。陡然间,莱恩坠向深渊。奇怪的是,她掉落的速度虽快,却没有应有的失重感,莱恩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台看不见的电梯里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下降停止了。她确实落在了可以站立的地方上。

“人类?”

“纯的!”

“女孩?”

“孤儿!”

“她真的在!”

“她真的在!”

“情报……”

“准确!”

“交易……”

“成立!”

漆黑空间里并无异象,却突然有万千细语在莱恩脑海中呐喊、嘶吼、争论起来。声音时而响、时而弱,时而远,时而近,时而男、时而女。杂乱无章,却总是无比清晰。即使用力捂上双耳,也不会有任何改变。

“读心术?”莱恩一惊,不由得瞪大双眼环顾周遭。随着瞳孔的自适应,漆黑慢慢变得不再那么纯粹——这足以证明,虽然黯淡,但这里确实存在着光源……

果不其然,莱恩蓦地发现远处的黑暗中如烛亮着四盏孤灯。

孤灯成双移动,拉出光的残影。残影虽转瞬即逝,但仍能模糊的勾勒出那几尊潜伏着的巨大身影。

这一刻,莱恩几乎停止了呼吸和心跳。幼时最惨烈的记忆被无情的唤醒:多年以前,年仅三岁的莱恩与父母从祖国向阿克西斯出发,正是这些突然出现在漆黑荒野中的“鬼火”,夺走了她父母的生命!

“拟态体!”莱恩咬牙切齿的说道。

是的。那成双移动的灯火,不是别的,正是拟态体的双眼。四盏孤灯,意味着这里竟然潜伏着两只拟态体!

“为什么这些怪物会出现在这里?教授曾经说过,能进入古代遗迹的只有纯人类啊!”莱恩吃惊的说道,

又突然想到什么,“不对……教授并没有说过拟态体不能进入遗迹——不能进入遗迹的只有义体人。那就对了,当年教授正是在古代遗迹中发现了被长枪刺死的拟态体……”莱恩摇头苦笑,“在古代文明眼中,拟态体跟人类是一样的存在么……真是讽刺。”

此时此刻,莱恩唯有叹息。她的内心是矛盾的。无论如何,不管自己多么不情愿,这次的任务毕竟都是关系到人类命运的重大行动,只要顺利完成任务,按照教授的说法——那就是人类吹响反击号角的时候……却没想在最后关头遇到了拟态体。但,冥冥之中,莱恩似乎又早有预感此番任务不会如愿完成。拯救世界的重任,哪轮得到她这个可怜的人儿去完成呢。

“这样也好吧……”莱恩苦笑道,眼神逐渐黯淡。

“那么,你们准备怎么玩呢?”莱恩将手中的花圈轻轻的扔了出去。花圈轻盈的落地,静静的躺在了一边。她抬起无神的双眼,对着远处的孤灯说道。落寞的脸上应景的写满绝望,可却又能读出一丝解脱的**。

这种死法,或许已经是她人生所能体现出的最大价值了吧——比起原本早应被丢进燃烧炉的命运来说。

莱恩的话语传了过去。像是听到命令一样,黑暗中的四团亮光熄灭了。

“来了吗?”

即使已做好心理准备,她仍没有直面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场景的勇气——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的怪物突然出现在她眼前。她只能在瑟瑟发抖中闭上双眼。

“莉莲,终于,终于,终于又见到你了。”一声沉稳又不失温柔的声音响起,语气中莫不是关怀和希冀,更带着难以言喻的激动。一只温暖的大手在黑暗中亮起淡淡的光芒,缓缓地落在莱恩的头上,轻轻的拍打了两下她的小脑袋。

颤抖停止了,恐惧从莱恩的脸颊上消逝。莉莲,莉莲,莉莲!陌生,陌生?不对,熟悉,无比熟悉!这两个字,是她已经忘却了的幼时的名字。不同于莱恩这个生硬的代号,那是她的亲生父母为她起的真正的名字。

莱恩抬起头,灿如星芒的绿色瞳孔流转——那是饱含激动、惊讶、疑惑的目光。即使破碎的记忆早已暧昧不清,即使眼前突然出现的那个人仅仅只是似曾相识,但一种源自血缘的羁绊,使得莱恩终究还是叫出了声:“爸爸?”

“莉莲,你长大了。”男人稳重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。声音主人的模样在黑暗中浮现,变得清晰。男人长着一张让人倍感亲切的脸,一头跟莱恩颜色一样的头发整齐的梳理着,温馨而又充满感染力的微笑洋溢在他脸上。

“呵呵,莉莲,你长得这么像你爸爸,我都吃醋了。”女人的声音响起。

“妈妈?”莱恩看向黑暗,痴痴的说道。

一个端庄的女人走出黑幕,并越走越近。她挽起男人的手臂,轻轻的在男人的脸颊上刻上了一记亲吻,而后露出盈盈微笑,看着莱恩。莱恩从她慈祥的双目中感受到了温暖的母爱。

男人、女人身上均泛着淡淡的金光,像是笼罩着圣洁。他们相拥着站立在莱恩身前。他们微笑着,他们开心着,他们正在享受团圆带来的幸福。他们站立着,他们等待着,等待着莱恩扑向他们的怀抱。

不管莱恩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——她咬破嘴唇,像极了一个倔强孩子在泪水决堤前做的最后挣扎——泪水还是溢出了眼眶。

“明明已经死了,明明这都是假的。可是……可是……我还是……想要尝尝被父母拥抱的滋味啊。”

莱恩站起身,张开双臂,向“父母”抱去。

泪水画着流星状的弧度滑落,落地粉碎后散落,如繁星一般,照亮黑暗。

“好温暖。”被“父母”抱在怀中的莱恩,切实的感受到了十几年来从未体会过的温暖。她将头埋在父亲的臂膀中,右手环抱着母亲的腰肢,父母的体温让她沉醉。不过她清楚地明白,这些不过是拟态体模拟出来的场景罢了。这些,都是拟态体最擅长的伎俩。

“该结束了吧……”莱恩闭上双眼,等着拟态体将她撕碎。可是,事情似乎跟她想象的有些不同。

父母的拥抱持续而有力,她甚至能感觉到父亲身体在颤抖,那是在激动、兴奋、感动等情感影响之下身体的自然反应。

“嗯?”莱恩疑惑的抬起头。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“滴答~”

一滴温热的液体滴在莱恩扬起的脸颊上。莱恩睁大双眼,正看见父母喜极而泣的模样。

“……爸爸,妈妈,让你们久等了。我回来了。女儿回到了你们的怀抱……”父母相拥而泣的泪水瓦解了莱恩最后的心理防线。

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母亲一个劲的唠叨着。说完,又笑着拍了拍莱恩的脑袋。

莱恩边哭边笑,无论怎么用手擦拭,都止不住决堤的泪水。

温情的场面持续了很久。周围的黑暗空间在不断地提醒着莱恩,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可能是真正的现实。那此情此景该如何解释呢?

“你们真的是我的爸爸妈妈吗?”终于,莱恩还是问道。

虽然她多少能清醒的认识到——这两人不可能是她真正的父母,但那份源自灵魂的悸动还是让她开了口。侥幸心理可谓是人类的本能之一。

夫妻两人对望一眼,表情变得凝重。

“莉莲,我们的确是你的爸爸妈妈。可又不是。”男人长叹一口气。他努力的缓和心绪,脸上多了几分冷静。

莱恩听不懂父亲的意思,想向母亲求助,却看到母亲只是点了点头。

“父亲”慈眉善笑,继续说道:“莉莲,十六年前的那个夜晚,我们在距离阿克西斯郊外六十公里的地方,遭遇了拟态体。”

“嗯。这些我都稍微有些映像。你们就是被它们给……”

“是的,我们就是被它们拯救了。”

“什么?”莱恩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看到莱恩一脸惊讶,父亲拍了两下莱恩的脑袋,说道:“你有没有想过,在那种情况下,才两岁多一点的你,是如何活着到阿克西斯的?”

一语击中要害。长久以来,这个问题一直都埋藏在莱恩心灵深处,让她百思不得其解。这也无可奈何。一来当年她年纪尚小,当时的记忆太过暧昧不清,现在想来除了拟态体带来的恐惧感之外,几乎没有可以回忆的画面。二来,幼年生活的苦难使她没有余力去作太多的回忆。

此时此刻,听到父亲诱导性的提问,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,不可置信的说道:“……难道,是你们……”

“是的,是我们将你安全的送到了阿克西斯——用拟态体的身体。”

“啊……这,我,我不明白……”父亲的解释让莱恩感到无所适从,除了惊讶之外,别无他想。

“关于拟态体,人类知道的太少了。我们也是成为拟态体后,才知道了真相。当年,我和你妈妈被拟态体吞噬后,才知道被它们吞噬原来是这么的舒服——所有的大家,也都这么觉得呢,是吧,大家?”

“是啊,是啊,是啊,是啊,是啊……”

无数个声音响起。无数张面孔从父亲的身上长出,每张都露着幸福的笑容。

“被拟态体吞噬后的大家,会在这个躯壳内融为一体,享受着没有隔阂的心灵交流,共享着大家所有的记忆。大家在想什么我们都知道呢。好舒服……”母亲一脸享受的模样,仰头说道。无数张沉醉的人脸从她的全身冒出。

“这是人类的未来。这是人类作为脆弱个体所寻求的进化!拟态体,是所有人类的救世主。”父亲说道。多余的人脸消失了。多余的声音也消失了。

“我与你母亲在刚进入这个大家庭时,尚未能完全理解这种活着的方式,因此都竭尽全力的获得了身躯的控制权,将你送到了阿克西斯。感谢大家对我两胡闹的宽容。”父亲说着,不由得双手合十作感谢状,无数张人脸争先恐后的冒出,说着没关系之类的话。父亲得到了众人的回应后,又接着道:“可我们很快发现,这是我们犯下的最大错误。因为这个错误导致我们骨肉分离,因为这个错误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受苦......皇天不负苦心人!今天,我们终于可以将你重新拥入怀抱了。”父亲说道。

“莉莲,来吧,加入我们。”母亲说道。

“嗯?似乎闯进了一只老鼠?罢了,等会再理会他。”父亲眉头微微一皱,但很快又变得慷慨激昂,他大声说道,“充满个性化的个体由于意见的不统,导致了各种形式的纷争——战争、贫富差距、宗教斗争、种族歧视、恐怖袭击等等等。这些分歧只会妨碍世界的进步,唯有融合在一起,从思想上、肉体上消灭分歧,才能充分发挥人类这个种群的潜能,达到人类种群的最终进化!”

“拟态体即是人类的进化!”

“这里没有痛苦,只有快乐。”

“这里没有分歧,只有统一。”

“这里没有死亡,只有永恒。”

莱恩半跪着,听着这些滔滔不绝的话语。且不论这些话的真假与否、正确与否,此时的她,看着父母兴奋的脸,由衷的感到幸福。她是多么想要回到他们的怀抱中啊。至少,怀抱中没有无情的皮鞭,至少怀抱中没有非人的虐待。

他们说什么真的不重要。

莱恩迷离的双眼中透着渴望,她缓缓地站立起来,秀发与脖颈摩擦,簌簌作响。

她微笑着伸出手。

“爸爸妈妈,再给我一个拥抱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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